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並不普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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並不普通

聽到聲音,蘭亭松了口氣,日面驚喜道:“是苻郎君!”

來人將火折子推開,屋內又有了微光,蘭亭怔怔地坐在原地瞧著他,苻光手上的短刀已然出鞘,沾染著斑斑血跡,觸目驚心。

令她剛落定的一顆心又懸起來,下意識地往他臉上瞧去。

黑發依舊是淩亂飛舞的模樣,卻不見傷痕。

她沒由來地松了口氣,便聽門外傳來個男人的聲音:“當家的,東家娘子可安好?”

是雲渠。

苻光視線仍凝在蘭亭身上,聞言朗聲道:“無事,追到人了麽?”

雲渠似是有些忿忿,“那幾個崽子狡猾得很,我不敢追遠,叫他們給跑掉了!”

苻光並不在意:“不必追了。”

日面伸手要攙扶蘭亭起身,蘭亭才覺得腳下空蕩,垂眸一看,一只軟底鞋竟然不見了蹤影。

她正欲讓日面去尋,眼下便遞來一只白玉蘭紋鑲珠軟底繡鞋。

男人特地用了未曾握刀的那只手,粗糙的大手和軟綢顯得那般格格不入,手的主人卻半蹲在她跟前,將那只鞋遞上。

蘭亭眼神微顫,看向苻光。

美人發髻微亂,幾縷青絲垂落於鬢邊,清冷的眉眼帶著些懵懂和怔忡,就那麽呆楞楞地瞧著他。

苻光一向桀驁的神情忽地柔軟了幾分,他不曾忘記,這剛遭遇了刺殺的東家娘子,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女郎。

“多謝郎君!”日面已經伸手接過,蘭亭有些慌亂地低垂了目光,順從地讓她幫忙穿鞋。

再擡頭時,蹲在跟前的人早就離去。

*

問心堂是三進的院落,前堂是開門做生意的藥堂,後院本是邱管事一家並幾個小夥計往日所居之地,自從問心堂關門之後,邱管事便住到了外面購置的宅院中,這處便空了出來。

從蘭亭所住的正院到苻光所居的廂房,也不過隔著條回廊。

雲渠已經在房中等候多時,見苻光來了,連忙開了門:“當家的,那些人看身手是不像什麽野路子,似是正經訓出來的護衛,難不成是為了那批生辰綱而來?”

苻光將身上外袍一扔,“是周其芳的人,來封蘭娘子的口。”

雲渠一臉詫異,黃色的眉毛高高挑起:“咱們這位東家娘子,怎麽好端端地惹上了那姓周的?竟讓他下了死手!”

“他自己做賊心虛,便想要人人都為他讓路。”苻光語氣微寒,取來條巾帕細細地擦拭手中的刀,白色帕子霎時間便鮮紅一片。

他扔掉一條,又拿出另一條來,手上動作不停。

空氣凝滯,雲渠沒由來地身上發寒,據他多年經驗,此時溜須拍馬為上,於是咧著嘴湊上前去:“當家的,這周其芳如此膽大包天,可要找兄弟們......”

他一臉狠戾,在脖子上比劃了個手勢,苻光頭也沒擡:“你這麽能,索性讓你去做如何?”

雲渠瞬間軟了聲勢,連忙擺手,“當家的,我就是那麽一說,咱哥幾個的畫像還在那城門下掛著呢,牽一發而 動全身啊!”

苻光嗤笑一聲,“或者,咱們換種法子。”

他放下那刀勾勾手,示意他靠近些,雲渠連忙湊近了耳朵,卻聽自家老大陰惻惻道:“我來殺了周其芳,你做這寨主,如何?”

雲渠差點一個趔趄栽倒在地,忙告饒道:“萬萬不可,萬萬不可,您要是出了事,那鎣坪寨可真真就群龍無首了!”

苻光挑眉,將擦好的刀舉至半空打量一番,唰地收入鞘中。

“那就少廢話。”

雲渠悻悻點頭,岔開話題道:“那批生辰綱,按您說的,散去了老地方一部分,我在黑市上又換了些銀票藏在身上,咱們,”他偷偷打量他一眼,“咱們何時啟程回寨?”

他二人潛入城中本就是為了將那批藏在龍母廟取回而來,誰知進城路上遇到了蘭亭主仆,又坐上了那輛馬車,一切便都脫離了計劃。

在問心堂耽擱了兩三日,也算是個庇護所,可他毒也解了,銀子也拿了,可不就是該回家了麽!

苻光卻並未給出答案。

就在雲渠疑心自己又說錯了話時,敲門聲響起。

三聲輕叩,即止。

苻光嘴角微微勾起一瞬又落下,擡了擡下巴示意雲渠開門,雲渠忙不疊去了門口,堆出這輩子最親切的笑臉迎道:“蘭娘子,日面小娘子。”

又側身道:“快快請進!”

門外的蘭亭頷首回禮,輕聲道:“苻郎君可在?我有事尋他。”

雲渠忙不疊:“自然在的!當家的還沒睡!”

日面古怪地瞥他一眼,心道這黃發的小子說什麽呢,她們娘子關心一個外男睡沒睡覺做什麽?真是不懂禮數。

蘭亭並不在意,已經擡腳往裏走去,日面正要跟上去,便被眼前的雲渠巧妙地擋住了去路。

“你做什麽呢?我要跟著娘子!”她瞪他一眼,不客氣道。

雲渠不解前些時日還叫自己“雲大哥”、“雲郎君”的小娘子怎麽態度大變,但還是笑道:“你家娘子星夜前來,必是有要事相商,咱們在此處打攪了才不好,還是出去等候吧!”

日面不服,正要叫蘭亭,便聽自家娘子吩咐道:“日面,隨雲郎君出去吧。”

雲渠挑眉看她,側身讓路,日面忿忿看他一眼,哼了一聲便往外走。

屋內,蘭亭坐在榻上,與苻光隔著案幾相對。

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的軟底鞋上,白玉蘭紋栩栩如生,針腳細密,點綴的圓白珍珠輕顫,隨著主人的動作起伏。

蘭亭察覺到他的眼光,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腳,“苻郎君。”

他視線一觸即離,擡目一笑,仍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:“蘭娘子深夜過來,是後悔了?”

蘭亭沒有廢話,直接道:“我來謝謝郎君救命之恩,郎君那時,一直未曾離去麽?”

苻光不置可否,“我只是閑來無事碰碰運氣,果然沒有白等,周其芳心狠手辣非你所能想象。”

“再說,我還指望著蘭娘子給我二人一處庇護之所,只要我在,娘子死不了。”

他伸手去端茶水,欲給她倒上,卻被一雙柔荑輕輕拉住袖子。

苻光一頓,目光深深將她凝住。

蘭亭卻面色不改,垂眸看向他手臂:“郎君受傷了。”

苻光不以為然,“幾道瘀傷罷了,算什麽傷口。”

蘭亭並不相讓,取出隨身的藥瓶,問他:“這裏可有熱水和巾帕?”說罷,又起身欲往他這處來。

苻光反手將她手腕握住,觸手一片柔軟細膩,二人目光相接,屋內突然一片靜默。

“蘭娘子,似乎很關心我?”他語氣戲謔。

“荷月裏濕熱,郎君的傷若是不加以處理,極易發炎感染。千裏之堤潰於蟻穴,我是醫者,沒有不管的道理。”

她認真看著他,目光中一片清和。

“再說,郎君已經救我數次於危難之中,我自然要報恩。”

苻光笑了笑,忽地松開手退回原地。

“巾帕在屏風後,水盆在架子上。”

蘭亭依言去拿,又將巾帕打濕,將藥粉鋪在繃帶上,才轉過身道:“脫下來。”

苻光挑眉:“非脫不可?”

蘭亭理所當然,“不脫如何處理那傷口?”

他一股腦地將身上那件襟衫脫下,露出半個精壯胸膛,正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胳膊,轉頭卻發現小娘子一臉古怪地瞧著他。

“怎麽?”

“我讓你脫下一只袖子,你脫衣裳做甚?”

苻光身體一僵,面不改色地穿了回去,才將袖子撩起來遞到她面前。

“方才有些熱。”

蘭亭嘴角揚起一瞬,又抿唇向他臂上看去,眼神忽地一沈。原來那裏早已淤青一片,幾道猙獰地刀傷橫亙其間,覆蓋在縱橫交錯的舊傷之上,還往外滲著血。

並非他說得那麽簡單。

蘭亭不再多言,垂首將巾帕輕輕覆於其上,耳邊霎時傳來一聲“嘶”。

她擡眸看去,“疼?”

見苻光一本正經地點頭,她便下意識地吹了吹。

傷口處如何,苻光已經感知不到了,蘭麝香氣彌漫開來,他心中也似拂來一陣清風,微微顫動。

見他不再動彈,蘭亭才繼續包紮。

一室靜謐之中,蘭亭徐徐開口道:“今夜前來,是為了求郎君一件事。”

苻光似是早有預料,並無驚訝之色,只悠然道:“你且說來聽聽。”

她正一圈一圈地纏繞著繃帶,“刺史府這樁懸案,並不如何覆雜,林氏自己心虛,害怕自己偷偷服用避子藥的事情暴露,讓刺史夫人發現私通真相,才暗地裏給小姑子下了毒。但這毒藥,卻並不普通。”

她收束好最後一處,左右尋不見剪刀,索性將目光落到他身側短刀之上,目露詢問。

苻光瞧她一眼,露出個莫名的笑,直接將刀遞到她手中去。

蘭亭有些猝不及防,她本想讓他自己劃斷繃帶,卻沒曾想他直接給了她,但也並不曾猶豫,有些吃力地握住刀,利落地劃了下去。

繃帶應聲而斷。

苻光這才接話道:“你是說,那毒藥有蹊蹺?”

蘭亭頷首,“觀那小娘子昏睡的模樣,本以為是尋常的千日醉一類的毒藥,雖不常見,往那黑市上一尋,也是有的。但我聞過你從重梔那裏奪下的藥包。”

她目光中帶著些凝重,“那並非千日醉,而是我在先祖所撰醫案中見過的一種毒,名曰含笑曲,裏面加了一味大鄴境內所沒有的藥材。”

“是什麽?”

燭火劈啪一聲,門外倒映著模糊的人影,不知是日面還是雲渠。

女郎的聲音在這深夜中清晰可聞。

“倭國,梅花黃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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